中世紀藥草博物誌

作者簡介

詹妮薇芙．葛薩耶（Geneviève Xhayet）

高等研究應用學院（École pratique des hautes études：EPHE）畢業，於列日大學取得史學博士學位。擔任列日大學科學暨技術中心副所長。專攻中世紀至近代的臨床醫學史及藥學史。

監修者簡介

久木田直江 Naoë Kukita Yoshikawa

出生於1957年。於2001年取得英國艾希特大學英語文學博士學位。靜岡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系教授。專攻中世紀英語文學、文化史、醫學史、基督教圖像學。著有《くすりの小箱薬と医療の文化史》（南山堂）、《医療と身体の図像学　宗教とジェンダーで読み解く西洋中世医学の文化史》（知泉書館）、MedicineReligion and Gender in Medieval Cultureed. Naoë Kukita Yoshikawa （Cambridge: D. S. Brewer2015）等書。

譯者簡介

蔡麗蓉

樂在堆疊文字之美，享受譯介語言之趣，盼初心常在，譯作年年增長。
賜教信箱：[email protected]

．序文 中世紀藥草巡禮裝飾寫本（久木田直江）

．第1章 《Tractatus de Herbis（藥草誌）》（Sloane Ms. 4016）
．是藥草書，還是單味藥的裝飾寫本？
．藥草書：起源自古希臘羅馬
．中世紀的藥草書

．第2章 醫師、疾病、醫療行為
．先人患有哪些疾病？
．醫療與醫療從業人員
．治療法
．治療用藥的成分

．第3章 修道院的藥草療法（6至12世紀）
．修道院：奉獻醫療的場所
．從事醫療的修道醫

．第4章 薩萊諾醫學的時代：西班牙與南義
．中世紀初期的古代遺產
．西方拉丁世界對阿拉伯醫學的接受度
．西班牙
．卡西諾山至薩萊諾

．第5章 薩萊諾養生訓

．第6章 新生兒與幼兒的照護訓

．第7章 宮廷、大學、都市：醫療活動的新架構
．霍亨斯陶芬王朝、腓特烈二世的宮廷
．養生法：宮廷的醫學書籍
．大學：新型態的醫療現場
．都市內醫療體制的充實

．結語
．相關資料

前言

高速鐵路歐洲之星串連起英國與歐洲大陸，起始站 HYPERLINK聖潘克拉斯車站旁，正是大英圖書館的所在地，經年累月從歐洲大陸蒐集而來的眾多中世紀裝飾寫本，全數收藏於此。本書所介紹的「Sloane Ms. 4016」也是其中之一，編製於1440年左右的義大利。描繪在羊皮紙上令人驚豔的動植物，造型色彩輝煌奪目，其實當中插圖全屬「藥物」。人類自史前時代，一直運用這些動物、植物及礦物等治療疾病。進入希臘羅馬時代之後，醫學達到顯著進展，中世紀的基督教世界便承繼希臘羅馬時代的遺產，並藉由穆斯林世界的交流，認識了形形色色的藥物。本書將帶領大家，瀏覽中世紀醫學這部分的歷史和文化，將充滿美麗彩繪的「Sloane Ms. 4016」介紹給大家。

◎基督教與古希臘醫學

先為大家介紹一下這本寫本誕生的歷史背景。中世紀的西洋社會，絕非堅如磐石，但在羅馬帝國瓦解後，基督教的價值觀歷經千年歲月，滲透進社會的每個階層。中世紀西藥文化的根基，存在著唯有基督才為神聖醫師、藥劑師的觀念。基督教傳授大家，疾病的折磨來自於亞當和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的原罪，另一方面宣傳「醫師基督」祝福世俗醫生，並提供方法及對策緩解苦痛。此外，基督還指示弟子，須關照得不到恩賜的人們，在背後推動了醫術的普及。

繼教會之後，為中世紀醫學帶來影響的，則是希波克拉底及蓋倫所奠定的古希臘醫學。所謂的希波克拉底醫學，是西元前400年左右，在希臘科斯島盛行的主流醫學。推測由希波克拉底及其派系著作的希氏文集，樹立下古代、中世紀的西洋醫學基礎。在這本醫學書籍中，除了有「古醫術之解析」、「空氣、水、場所（環境）之解析」、「流行病之解析」等重要論文之外，還包含醫學倫理基礎的「希波克拉底誓詞」，即便在現代的生命倫理學中，也時常被人言及。

希氏將疾病視為大自然現象，認為可藉由人力加以控制。並且主張疾病並非各個臟器出現不適，而是屬於全身或是全人格的病，因此才會提倡整體醫學。希氏醫學提出疾病乃四液失調之結果，以體液病理學為根基。蓋倫（129－216年左右）則是希氏醫學的後繼者。

於古代達到大幅度發展的醫學，在羅馬帝國瓦解，古代畫上句點後，步上了衰退一途。希波克拉底與蓋倫的高階醫學及其教育，改由西洋的拜占庭帝國及伊斯蘭文化圈承繼。古希臘教科書及醫學書籍收錄其中的科學發展成果，也納入了以巴格達為中心的阿拉伯世界。當中在本書時常出現的Avicenna（伊本．西那），著作了由五卷組成的百科全書《醫典》（Kitab al-Qanun fi al-tibb），使蓋倫醫學推廣開來。《醫典》第二卷為單味藥，第五卷為調合藥的相關內容，記載了藥物的正確調合法、蒸鎦法、計量法。《醫典》的寫本，廣泛傳播至伊比利亞半島等伊斯蘭文化圈的領域，對醫學教育貢獻極大。進入12世紀之後，以阿拉伯文撰寫的眾多醫學書籍開始被翻譯成拉丁語，這也為西洋醫學揭開了序幕。

◎古希臘的宇宙學與體液學說

古希臘發展出理論體系，將人體的運作概括於大宇宙中進行說明，廣泛接受柏拉圖主義的類推，將宇宙定位為宏觀（大宇宙），人體看作是微觀（小宇宙）。依據這番理論，人體也是由組成宇宙的空氣、水、土、火這四種元素所組成，因應四大元素的結構，形成了奠定體液、體質、性質這樣的系統。

古希臘的宇宙學傳承自西洋中世紀。著有《Scivias》《The Book of Divine Works》的德國女性神祕家赫德嘉．馮．賓根（1098－1179年），便依據宇宙與人類的宇宙學，解析神所創造的世界。在赫德嘉的幻想中，存在名為「宇宙間人類」的形象，人類（微觀）展開雙手站立在形成一個圓的宇宙（宏觀）中心點。人類觀在這種古代宇宙學支撐下，衍生出體液學說，而體液學說更成為了中世紀醫學、藥學的基石。

其實體液學說源自於由古希臘恩培多克勒（西元前490－430年左右）所提倡的自然觀，他主張宇宙由土、水、空氣、火這四元素所組成，所有存在這世上的物質，經二種元素組合後，可分類成溫、寒（冷）、乾、濕這四種性質。基本組合為火加空氣形成溫、水加土形成寒、土加火形成乾、空氣加水形成濕，此外再依照1度至4度的分級（強度），賦與四種性質強弱差別。於是，就理論上而言，藉由四種要素的組合與四度的分級，設定出所有物質的性質和氣質。總而言之，身為小宇宙的人類由四大元素組成，相互連動後，才融入廣大的宇宙系統當中。

後來希氏學派將四大元素說應用於體液學說，認為人類的身體由血液、黃膽汁、黏液、黑膽汁這四種體液構成。血液受空氣支配，黃膽汁受火支配，黏液受水支配，黑膽汁受土支配，和四大元素相呼應後，引發熱氣、寒氣、乾燥、濕氣。人類的體質也會因為四種體液的影響，分成多血質、膽汁質、黏液質、黑膽汁質這四類。多血質為溫加濕的組合，膽汁質為溫加乾的組合，黏液質為寒加濕的組合，黑膽汁質為寒加乾的組合。四種體液的比例因人而異，但是天生會有一種體液佔優勢，這將使每個人的體質與氣質定型下來。也就是說，可分類成開朗活潑的多血質、易怒的膽汁質、遲鈍的黏液質、抑鬱寡歡的黑膽汁質。

屬於中世紀知識份子的神學家們，認定古代醫學對基督教徒有益，於是毫不猶豫納入基督教義之中。神學家提倡，亞當與夏娃待在伊甸園裡能完美維持體液平衡，但是背離神被驅逐出伊甸園後，二人的體液便失去平衡，使得這個世界受到疾病侵犯。反觀本書插畫，基督位於圖畫中心，四周配置了四元素（體液），表示著基督持有完美的體液平衡。

◎藥學與食療－整體醫學

中世紀末，大家愈來愈關注神所創造出來的大自然，尋求所有潛藏其中的治療能力，藥學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原先希臘醫學一直認為，動植物、礦物等所有物質，皆由既有的體液組成，且具有治療能力。依據這項理論，希臘的藥草學家迪奧斯科里德斯在《藥物學》（Materia medica）這本著作中，便採用了藥草進行全身整體的治療。中世紀的藥劑師，堅守著源自古希臘醫學傳統的優異藥物處方。本書中也會為大家說明，修道院對於醫學及藥學的發展帶來極大貢獻，而修道院裡的醫師及藥劑師，都熟知各種原料藥物的四元素以及體液的組成、比例等。

但在體液學說這方面，古代醫學家認為人類屬於開放的個體，與外在環境有著廣泛關聯，將人類生存時無可避免的要素，分類成空氣、飲食、運動、睡眠和清醒、排洩和停滯、感情，並將這幾類稱之為「六大非自然」 （six non-naturals）。另外還倡導，巧妙運用「六大非自然」才能維持健康。具體來說，他們認為「六大非自然」理想的管理方式，須做到下述條件：保持空氣流通的環境，留意飲食，適度安排運動及休息的時間；避免過度的睡眠或失眠，藉由放血及性交這類排洩方式去除過剩體液及老廢物質，以維持體液平衡；控制喜怒哀樂（感情），磨練人格。

「六大非自然」中，格外重要的部分就是與體液直接相關的食物。在古代及中世紀的醫學中，食物與藥物並無分別。恩培多克勒認為，製造人類體液的食物當中，存在既有性質，因此攝取進體內的食物性質，將對體液造成影響。也就是說，食物既是藥也為毒，因此在攝取食物時，須詳知食物由哪些東西混合而成？混合比例為何？傾向於溫、寒、乾、濕何種性質？

《健康全書》（Tacuinum Sanitatis）堪稱中世紀營養學之指南書。11世紀在巴格達學習醫學的基督教徒伊本．布特蘭（Ibn Butllǎn）醫師，曾將名為Taqwīm al-Sihhah的阿拉伯語書，翻譯成拉丁語。這本書將有益健康的事項彙集成表，直譯成現代用語就是『健康表』，顧名思義，這張表明確標示出每種食物屬於溫、乾、寒、濕何種性質及強度為何。布特蘭依據體液學說，提倡應透過飲食和養生的生活以確保健康。《健康全書》瞬間受到大眾矚目。在14世紀末於北義編製而成的《健康全書》裝飾寫本，目前則收藏於維也納的奧地利國家圖書館中。

日後許多健康書籍，紛紛仿傚《健康全書》製作而成，事實上Sloane Ms. 4016也是其中之一。這些寫本變成類似百科全書的內容，以體液說為主軸，解說人們攝取進體內的各種食物相關內容。舉例來說，春季蔬菜的蘆筍具有溫1度、濕1度的性質；玫瑰花具有寒1度、乾3度性質；甘菊為溫1度、乾1度，屬於效果平穩的香草，受人廣泛使用；萵苣屬於黏液質，為寒1度、濕2度，因此可使發熱肌膚冷卻下來，減緩疼痛；肉類則以多血質的雞肉最為理想，因為溫、濕達到平衡。另外也有一些穀類可作為藥物使用，比方說米雖然原產自亞洲，不過義大利的藥劑師也會進口米用作藥物。

中世紀地中海交易盛行後，新奇的動植物及礦物開始從阿拉伯傳入歐洲作為藥物。當時由阿拉伯人將藥草學推廣至歐洲各地，不過主要靠十字軍打造出運送新藥的環境。另外隨著都市的發展，藥商也增加了。由於許多藥物皆屬辛香料或香草，因此早期都是由辛香料業者身兼藥劑師，負責交易及販售工作，所以英文的藥局有時也稱作「spicer」。再者，除了藥商經銷特殊藥物之外，市面上也出現了適合家庭種植的藥草。當時的主婦皆具備基本的藥草知識，每家的菜園就是藥箱，生病時便摘取家庭菜園種植的香草到廚房煎煮成自製藥湯。有些女性更是博學多聞，技術又高超的藥草醫師或藥劑師。例如以葡萄酒聞名的勃艮第大區，在博訥慈善醫院裡負責看護工作的修女，便精通藥草進行治療。博訥慈善醫院直到19世紀為止，一直細心保存著藥草學的書籍，堅守住中世紀的傳統。

接著就來實際一探「Sloane Ms. 4016」的奧祕吧！自希臘時代之後的西洋醫學，將人類定位於宇宙之中，主張人類觀出自和大自然的調合，並藉由這樣的人類觀追求身心平衡，而本書將可一覽這方面的西洋醫學史及文化。能在心曠神怡的插圖引導下，帶領各位讀者探訪「Sloane Ms. 4016」，這對我這名西洋中世紀研究者而言，實在是備感喜悅之事。